崔錦棠往后退了一步,崔春娘手沒夠到,還差點往前栽下去!
她的面上顯出一絲尷尬,但很快便恢復(fù)如常:“都這么大了,錦棠還害羞呢!”
崔錦棠拍了拍裴盈的手背,柔聲安撫:“她的確是我姑姑。昨日才尋到了我,一時沒有住處,才在府中暫時住下。”
“過兩日,我便將她送走?!?
裴盈面露憐惜。
從看到崔春娘的第一眼起,裴盈便起了些厭惡。
現(xiàn)下使勁忍了忍,才把脾氣忍了下去,沖著崔錦棠點了點頭。
崔春娘仿若沒事人般,咳了兩聲后,便又追著裴盈介紹紅珊瑚:“那易正坊近日便進(jìn)了一只大大的紅珊瑚!”
“老夫人什么沒見過?可偏偏這紅珊瑚,她老人家保準(zhǔn)沒瞧過這么大的!”
崔春娘用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比了半尺長,指甲尖尖幾乎戳到裴盈的眼皮。
“不是我夸口,去年安國公府世子滿月設(shè)宴那日,我在門口遠(yuǎn)遠(yuǎn)看了一眼。她家門口擺的那一株,也不過如此!”
崔春娘一張口,聲音又亮又尖,生怕旁人聽不見似的:“你們這些小姑娘懂什么?還得是聽我這個長輩的!”
說到得意處,她“刷”地打開泥金折扇,扇面險些拍到裴盈的鼻尖。
扇骨上的香風(fēng)混著頭油味,熏得人睜不開眼。
“至于銀子,”崔春娘拿扇柄掩口,“咯咯”一笑,眼角的粉撲簌簌往下掉,“咱們誰跟誰?都是一家人!”
“你只消在老太太跟前替我?guī)б痪?,說我崔春娘日夜為她老人家祈福,到時候賞我一杯壽酒喝,這珊瑚——就算我這個長輩給你墊了!全當(dāng)是我孝敬老夫人的!”
她越湊越近,一張臉幾乎貼在裴盈的耳邊,聲音陡然壓低,卻仍舊尖得刺耳。
“好孩子,到時候壽宴上,你可得讓我挨著你坐!也讓那些小賤蹄子瞧瞧,我崔春娘可不是白活了這把年紀(jì)哼,她們想巴結(jié)還巴結(jié)不上呢!”
說到最后一句,她忍不住拿帕子掩口,肩膀聳動。
尖銳的笑聲從指縫里漏出來,吱呀作響,嘈雜難聽。
裴盈忍無可忍,一巴掌揮開那只幾乎戳到自己鼻尖的艷紅指甲。
“要真有那樣的寶貝,您也不必舍下給我。不如自己抱回去供在堂屋,好叫整條巷子都聽見您半夜笑醒?”她聲音不高,卻字字帶諷。
崔春娘臉上的粉簌簌一顫,嘴角的弧度僵在半空。
裴盈翻了個白眼,依舊親熱地拉住崔錦棠的手:“有這么個姑姑,錦姐姐可真是辛苦極了!”
崔錦棠笑著看了她一眼,轉(zhuǎn)動視線,落在崔春娘身上。
指尖支住下頜,腕上素銀鐲子滑下一截,露出一截細(xì)白手臂。
“方才見到姑姑便想問了。姑姑今兒這身桃紅折枝杏花褙子,顏色倒鮮艷?!?
她微微偏頭,語氣里帶著一點訝異,一點誠懇,叫崔春娘不安地屏住了呼吸。
崔春娘笑得有些僵:“怎、怎么了,是有何不妥嗎?”
“沒什么。只是我突然想起來,這料子去年莊子上剩的是給門房媳婦做夏鞋的。嬸子竟能把它裁成褙子,也算是化腐朽為神奇。”
崔錦棠笑容真摯,卻讓崔春娘如鯁在喉,難以下咽。
身旁的裴盈冷哼一聲,嘟囔道:“可惜花是花,肉是肉,一朵杏花勒在腰間,倒像五月里結(jié)了個大倭瓜?!?
聞崔錦棠輕輕一笑,聲音放得更軟:“再說您鬢邊那支赤金點翠壽字釵,倒叫我也眼熟得很?!?
“若我沒記錯,前兩日它還在我妝奩里躺著。那可是祖母賞的,也被姑姑『借』去戴了?也好,省得老夫人壽宴上真見了它,還以為是您特意仿照著打了支新的?!?